青冰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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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叶黄]倾城记·白木香(一)

*和上次那篇蜃气楼同属一个系列,这次是中国风的怪谈了

*背景架空,参考唐代的部分相对较多,但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原型,实在找不到考据资料的部分可能也会拿宋明时期来用

*参考书:《香谱》、《香乘》、《本草纲目》、《香典》、《中国服饰史》、《中国古代服饰研究》、《金泥玉屑丛考》、二十四史舆服志,及部分前人论文

*可爱的男孩子是正义,重复一遍,可爱的男孩子是正义

*大部分脑洞感谢亲爱的心之友




倾城记·白木香



冯太守的府上近来怪事连连。


为庆贺长子成亲而移植到府中的重瓣榴花,前一天还盛开如火,次日清晨就纷纷凋谢枝头,未有一片残花落地,也未结出一枚石榴。太守夫人养了十几年的猫儿性情一向温顺,突然没来由地狂躁起来,对人又抓又挠不让近身。井里的水一夜之间暴涨满溢,把庭院浸泡得不像样子,原先养在池塘中的锦鲤全数逃逸出来四处游弋。甚至太守本人在窗前赏月饮酒时,亲眼见到雪白一片的粉壁上长出树影,枝条形状犹如欲攫的指爪狰狞可怖,惊吓间回头再看窗外,分明月华如霜,哪有半片树叶的踪迹?


种种事端均非人力所能为,太守派人四处寻访,请完方士请高僧,四处求神拜佛,请来的镇宅辟邪之物林林总总少说该有数十种,依旧毫无收效。冯府婢仆甚众,又堵不住这许多悠悠之口,流言早如长了双翅一般飞遍城内,只差没闹得全郡皆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在街头巷尾张贴告示,声称若有人能破除妖异,不论身份,必定馈以重金。


叶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顺手撕了离他最近的一张榜,敲开冯府的大门。


应门的小厮听说又是一个来除魅的,打着呵欠连眼皮都懒怠抬一下:“这位公子,兹事体大,不知您见过前头几个的下场没有?给水浇了个透心凉的,让枝子勾住后领挂树梢上了的,头下脚上倒栽进种莲花的大缸里糊了一脑袋塘泥的……这妖物可不寻常,张了榜以后更不知有几个江湖骗子上门来把自己吹成个劳什子天师高人的,主子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完了,要火起来将您一顿乱棍打出,这皮肉之苦可不好受哇。”


叶修的眼皮垂得比他还低,活像没睡醒似的:“你只管通报去就是,我自有分晓。”


他作寻常道士的全套鹤氅道冠装束,倒是中规中矩,只大晴天的背了一柄油纸伞,莹白伞骨非竹非玉,末端尖似兵刃,着实古怪得很。小厮又狐狐疑疑地打量这人两眼,才把门合上,脚步声一路往里去了。过不多时,门缝再开,出来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躬身道:“下人怠慢,唐突贵客,实在是对不住。道长请随我来。”


这管事倒很乖觉,引路时便把府中近来的情形向叶修描述了个七七八八,兼且口齿便给,一条条说来甚是清晰分明,详略得当。依照他所述,市井传言虽略有夸张,却也大部分符合事实,但要说怪事从何时开始发生,那还要算到十几日前,冯府抬进了一批珠宝玉器,原是二小姐定了亲,在娘家过完中秋便要出阁,亲戚眷族纷纷筹备礼物送上门来,权作添妆。结果就在这批珍玩进门的第二天早晨,以榴花凋零起头,便再没一日安宁过。


冯太守正站在廊下冲面目全非的庭院唉声叹气个不住,见管事领来一人,也无多少喜色,先满怀警惕上下打量了两眼:“道长师从何处?”


“无名小观,不值一提。”叶修大约也没看到对方更添几分不满的眼神,漫不经心挥了挥手,“贵府上出事前一天收下的贺礼,是否安置在西北角上的哪间屋子?”


这话题转得太快,太守“呃?”了一声,才猛地反应过来:“不错,我怕那批东西里有些古怪,便叫人连箱子带礼全锁进西北面的小库房里了。”


叶修点点头:“正是妖气发源方位。”


“那道长可有应对之法?”


“不去看一看如何知道。”


太守忙不迭地一叠声应下“好好好”,早把先前的怀疑丢去九霄云外,亲自领着人便走。到得小库房跟前,但见门上漆色早已斑驳剥落,用一条簇新发亮的油黑铁锁牢牢捆着,那管事先头一溜烟跑去拿了钥匙,将锁启开,叶修便从容推门而入,太守在外边不敢踏足,又忍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地一个劲儿张望。


库房内已有了些积尘,大小箱笼错落堆叠,一个角落里并排摆着四口红木箱子,皆雕有祝多子多福的吉祥纹样,定是那批惹祸的贺礼无疑。叶修目光扫过,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跳,却没停顿,环视周围一圈,径自返身出门。


“怎、怎的又出来了?难道是那妖怪厉害,道长也一时奈何不得……”


叶修指尖一抖,将拿在手中的那张榜纸展开,几乎贴到太守汗出如浆的鼻尖上:“榜上所说的重金酬谢,可算数?”


“当然算数!若能除去此妖,不,只要能让这妖怪离开我家,当以万钱相赠!到时听凭道长到城中选哪家信得过的柜坊,即刻一手交付现钱一手开券,这样可好?”


“既然如此,便叫下人准备钱去吧。”


“……啊?”


“此地不便处置,这妖怪我先带走,定不让他再为祸人间。”叶修眼也不眨,从袖中摸出一只群仙祝寿剔彩捧盒,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收进去的。“却想问太守一句,盒中之物,来历为何?”


“这盒子仿佛是……”冯太守忙以目示意,侍立一旁的管事接话道:“盒中是一块沉水香,夫人娘家有亲戚在岭南,从采香人手中买下,约一月前才送到的。因虽不是出在琼、崖两州的绝顶香材,却也品相上佳,实属难得,老爷便不敢自用,打算先收在库房中,以待……良时。”


话尾转得生硬,叶修却浑不在意究竟是哪门子的良时,颔首道:“可见有些耐性,也知道自保。”


“……请道长明示。”


“这香木一月前送到府上,却硬生生忍了半月才开始兴风作浪。若一进门就闹出事来,当下便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弄鬼,还不知要被怎样处置,只怕是凶多吉少;等有大批物件进了门,再借着掩护搞出些动静,便是有所怀疑,也只会着落在后头进来的贺礼上。至于那几口箱子,其中并无半点差错,太守只管安心为令爱添妆便是。”


说罢袖风一分一拂,径自往外去了。走了没几步路又一回头:“——对了,还得烦劳府上派些人手,带了先头说好的万钱,同我往城中走一趟。”



叶修醒来时,已敲过了四更。


他只觉胸腹间有什么重物沉沉压着,眼还没睁,先探手往枕边一摸,只觉掌下木质触感坚硬,摸得到刀削的锐利痕迹,那块沉水香还好端端搁着没动。


“——我说你这不要脸的乱摸什么呢!闭什么眼装什么睡说的就是你这牛鼻子道士!”


迎着窗间月光踞坐在他身上的,赫然是个少年,手脚都还没长开,看着顶多十三四岁上下模样,眉目倒是生得清朗照人,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也自有一派独属深山林间不入红尘的天然风情,只可惜一张嘴,活脱脱把这段笔记小说中夜遇佳人的婉丽笔法破坏殆尽了。叶修“啧”地一声咋舌:“总算舍得出来了?行行好,先从我身上起来成么,气都快喘不过了。”


“起来什么起来压的就是你,只听说过麝香压在枕下可辟除邪气驱绝梦魇还没见过把沉水香搁床头睡觉的你这人真真是牛嚼牡丹,而且这地方又照不到太阳我在盒子里闷了一个多月能有精神化作人形就已经算好的了居然还指摘我不肯出来!”少年气鼓鼓压着他,讲起话来咬字古怪佶屈聱牙,也不知是一时改不过口的岭南方言,还是千百年间流变已近失传的古音。


“草木无日照雨露便不能存活的道理我早明白,却未知沉水香生于腐木树心,原来也要这许多规矩条件。你先起身,我给你个太阳便是。”


少年将信将疑让到一边,他翻身下床趿着鞋走到桌边,将那件宽大鹤氅拎起来抖了一抖,从袖中飘下一张剪作圆形的白纸,往墙上贴去,登时大放光明,照得满室亮堂。


“……这不算不算不算!”


“怎么不算?”


“我要的是照那个真的太阳,你这鬼戏法只能障凡人眼目,又有何用?”


“别吵别吵,有事明天再谈,哥给你闹得头昏脑涨,快困死了。”叶修已把自己裹回被里,还打个大呵欠以证所言不虚,少年瞠目结舌看着他双眼一合,那一轮纸剪的太阳便还了原貌,轻飘飘坠下来,恨不得扑上来掀被子掐着脖颈摇晃:“你你你你你这牛鼻子道士快起来我有正事和你说——”


被角一展,将还在吵吵嚷嚷不及反应的少年卷了进来。他全身光溜溜的,皮肤冰洁,抱起来仿佛怀里拥着一束月光,等回过神来在叶修双臂间拳打脚踢死命挣扎想钻出去,整个人都烫了几分:“趁人之危!行为不轨!你这么不要脸还像个修道之人的样子吗你们祖师的脸肯定都给你丢光了混蛋快放我出去才不要跟你窝在一条被子里大不了我不出来了——”


叶修把被子扯得更紧,闭目长叹:“当年说我二十七岁有一劫,可别是应在这上头了吧。”



“……总之就是这样了。”


“无关废话太多,先让我理理清楚。——你原是岭南蓝雨山里的一株香木,天长日久得道修成人形,偶然受过伤结出一块沉水香,后来为误入深山的采香人所得,阴差阳错将三魂中的一魂失落其上,辗转到了这里?”


黄少天——他讲起话来虽滔滔不绝,一到关键部分又口风紧得撬也撬不开,叶修用尽手段才哄得他交出真名——坐在床边,两条腿前后踢着一晃一晃,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对啦,所以我看你不是那等不由分说先一通喊打喊杀见妖就除不通事理的俗人,才想着托你送我回去也许能行大不了便送些酬劳呗肯定比那个什么太守给你的破铜烂铁好得多了,还是你要我换个说法——更值钱?”


叶修颇有点好笑:“你懂得什么叫做值钱?”


“我当然懂。凡人一个大毛病就是爱以貌取人,你这话要搁在几千年前,没准我还会被你问住。”话说得胸有成竹,脸上却现出得意之色,眉目飞扬,鼻子都能翘到天上去,“叶修叶修叶修,你到底送是不送?若不肯送我回去也早说我好另寻他途你不肯这世上总有肯的人在,要是肯的话我们就赶紧出发吧事不宜迟!”


“……我倒是没什么不肯的,你难道愿意乖乖待在盒子里不出来?”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不见阳光不见水简直等于要我命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原形还说这话到底什么居心!”


“没什么居心。”叶修满面无辜,上下打量了黄少天两眼,直看得他浑身发冷搓起手臂。“虽然吵了点烦了点,念在年纪小上姑且不计,道童打扮倒是正好相宜……”


“不要!绝对不要!我说你这老不修的到底有没有你我异类殊途的自觉,拿修道之人的衣服给我穿真不怕穿出事来?”


“被几千岁的妖怪说老不修,简直太伤自尊了。”他起身在道衣外又披上鹤氅,提起那柄油纸伞斜背着,“既然如此,我先给你出去买些童衣,乖乖待在这儿晒太阳啊,别又光着跑出去吓到人。”


“呸呸呸我才没这种爱好是你们的劳什子衣服穿着不是这里磨就是那里扯全身上下没一寸舒服的谁会想穿!”


客栈房门“砰”地一关,叶修的人影早不见了。黄少天闷闷地盯了对面的粉壁一会儿,少年形体渐渐化去,如轻烟散入虚无,那块沉水香安安稳稳躺在窗下的一方案几上,沐浴着透过窗纸斜照入室内的晨间日光。



待得叶修带了两身现做的簇新衣裳回来,已过晌午,甫一进门只觉带着温热水汽的清淑淡香扑面,眼前一瞬闪过山雨倾盆的幻景,夜色深浓如墨,叫不上名字的高矮树木掩映下凌乱影子,恍惚是一人身形模样。再定睛看时,却又是午后明亮天色,房间中央端端正正摆着偌大一个浴桶,白雾丝丝升起不绝如缕,没有半点水声。


他眉心一动,随手将包裹扔到桌上,赶上两步扶着浴桶边探头一瞧,黄少天整个人都沉在热水底下,抱膝缩成小小的一团,隔了摇荡水面与朦胧雾气,双眸亮若一对坠入湖底的晨星,不避不让与他对上。


“……居然能沉到水底,难道昨晚我对你身材估计有差?这衣裳看来还得穿上试试,不知合适不合适。说来楼下那伙计看我的眼神古怪得很,你该不会就这么跑下去要热水了吧。”


“你到底知不知道沉水香是什么啊沉水香!放进水里本来就会沉到底!还有我就是找伙计请他烧一桶浴汤来又怎样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行了吧!”少年又被气得一头冒出来用力拍水溅了他半身以示愤怒,被叶修见机毫不费力拎了起来,脱下身上鹤氅密密实实裹紧也不顾温水湿透了衣料,把他搬到小圆桌上坐好,这才不情不愿安分下来,撩起过长衣摆,露出小小一双牙雕般凝白无瑕的光裸双脚,一下下踩着桌边玩:“幻化衣服的法术我还是会一点儿的,不过先头在没水分的阴暗地方待了太久,又为了弄出那些花朵凋残井水暴涨之类的动静消耗过大,现在的修为更不能和三魂俱全时相比,所以即使化出衣物也撑不了太久。……喂你你你干什么!?”


“我替你置办了些简单衣物,以后路上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弟子,要带回道观行正式的拜师礼,所以暂时还作俗家打扮。来,少天,叫声师父听听。”


“呸你哪位啊好意思诓我这么叫你还赚我当个便宜徒弟我不干我不干!还有这跟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哪门子关系了?”


叶修一手托住他小巧脚踵,只觉不盈一握,另一手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小剪子,答得理直气壮:“替你修修指甲,不然劲头上来就踢蹬抓挠的还挺痛,你真是香木不是什么山猫野狐之类的?”


黄少天没好气踹他,却顾忌着放轻了力道,没让那柄利器脱手划伤谁:“贵衣袖里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要不进去观赏一下?”


“……免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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